三千单衫杏子红

挖坟请随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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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游龙戏凤 第六章·香雾空蒙月转廊

    第六章 香雾空蒙月转廊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这一出《牡丹亭》果不出秦艳芳所料,真个让谈素二人名动四九城、一炮而红。

           唱到《写真》一折时,台上的杜丽娘蹙眉叹道:“也有古今美女,早嫁了丈夫相爱,替他描模画样;也有美人自家写照,寄与情人。似我杜丽娘寄谁呵!”台下年过三十还未嫁人的老小姐直哭得断了肠,好几个丫鬟忙给她拍背顺气;唱到最后的《圆驾》,柳梦梅着幞头、锦袍、持玉笏上场,美状元看得座中的姨太太们个个春心荡漾,八宝簪、如意坠、珠呀玉的全都不要钱似的往台上扔,终场时所有人只觉得是踏在金丝玉屑上唱戏。在座的菊坛耆宿道他二人手眼身法步、唱念做打舞无一不佳,且一个俊美如朝阳、一个清艳如皎月,又赠了他们“日月才子”的雅号,只盼他俩如日升月恒、辉映梨园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“这俩个真是好,嘴里有字儿、身上有范儿,更别提扮相了,跟对儿玉人儿似的!”做寿的钱大老爷眯着眼盯着台上,微微侧头对管家说:“怎么着,钱忠,带来后堂领赏吧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嘿,老爷,按理说今儿个不该拂您老的雅兴,”管家钱忠面露难色,搓着双手答道:“但是这事吧,它确实有些为难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哎呦喂,敢是已然爬上了哪户显贵的床、嫩芽尖儿让早起的鸟啄了?还真不能小觑现在这帮小戏子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戏班子隔壁就是相公堂子,崽子们不好好学戏,整天发骚、琢磨着能搭上个老爷少爷的,都把自己当玉堂春呢!”钱忠点头哈腰的赔笑着说:“不过这俩小角儿倒是不同,人是好人家的孩子。”管家俯身在钱老爷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怎么着!”钱老爷惊得双目圆睁,“竟然是茶大王的公子!他们这样的人家,让儿子坐科学戏、莫不是发了疯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可不是,人都管素老叫戏疯子呢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诶呦呦,可惜、可惜了,看得着摸不着。”钱老爷颇遗憾的咂了咂嘴,不死心的问道:“这俩都是老素的种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演柳梦梅的叫素还真,素老的长子。”钱忠顿了顿接着说:“演杜丽娘的是他弟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好一对娇儿,老素倒是好福气。”钱老爷摸了摸鼻子,“得了,赏下去吧。”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 见钱忠离了主座,站在一旁的班主雷四爷忙迎上来,“钱大管家,老爷对戏可还满意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满意、满意。”钱忠笑着拱了拱手,“还得祝贺雷四爷带出两个好角儿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不敢、不敢!”雷四爷连忙还礼,又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可、可有说后堂领赏的事儿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提倒是提了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诶呦,去不得、去不得啊!”雷四爷惊出了一身冷汗,打断钱忠道:“那演柳梦梅的可是我们少东家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人都说你雷四老辣,我看怎么还不如一嫩娃子省事呢?”钱忠瞅了雷四爷一眼,“这戏开锣之前,你们少东家就找上我了,备了厚厚的礼要我照顾他们哥俩,谁跟钱有仇呢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哥俩?哪门子哥俩?我们东家就一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诶!”钱忠急忙伸手捂住了雷四爷的嘴,“老雷你急糊涂了不成?我拿钱办事,只知道演杜丽娘的是素公子他弟,我管他是师兄弟、表兄弟还是情哥哥情弟弟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是是,大管家说的极是,人老了就是脑子不够使!”雷四爷向钱忠揖了一揖道:“赶明儿还有大礼送到府上,谢谢大管家的关照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对喽,这才懂事。”钱忠伸出手指往雷四爷肩上一点,笑嘻嘻地转身离去。

           此时乐声又起,远处的戏台又紧锣密鼓的唱开了另一出好戏,“你方唱罢我登场。”雷四爷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道:“少东家,你护得了他一时,还能护他一世不成?”


           听说主人家赏了下来,并无有什么旁的幺蛾子,谈无欲这才松了一口气。他向来思虑重,心里百转千回的琢磨着事,越发嫌后台吵闹腌臜,也不卸妆,趁着众人都去领赏独自避了出来,立在游廊上吹风。

           正想到出神,却猛地被人从身后抱住了腰,谈无欲刚要发火,一扭身却好似蹭到了些什么,一时间僵住了。抱住他的人一叠声的说道:“我在后台找你好久了,你怎么没去领赏?”谈无欲侧头望了身后人一眼,只见一个勾着项羽脸谱的小花脸,穿着霸王靠、足登厚底靴,将他搂得死紧,脸上的油彩都蹭到了杜丽娘的衫儿上,“你唱得真好!以后和我唱罢、唱我的虞姬!”

           谈无欲还未答话,只觉得又被一股大力拉扯,直撞到另一人怀里。“这位公子,忒莽撞了些吧!”素还真也没卸妆,仍是柳梦梅的打扮,此时抱着杜丽娘,只觉得底气十足、说话的声都大了些。

           不知是戏瘾犯了还是怎的,小花脸竟哇呀呀叫起板来,用戏腔喝道:“凭你个小书生,也敢抢孤的美人!”他亮了个相,怒目圆睁、好不威武,又唱道:“英雄盖世无敌,灭嬴秦,废楚帝,争掌华夷。”正是别姬里楚霸王出场时的几句唱。

           任是素还真智巧过人,此时仍不免一愣,倒是谈无欲扑哧一乐,笑着说:“女公子唱得好一嗓铜锤花脸。”素还真闻言仔细打量小花脸,这才发觉她脸儿又小、手儿又细,可不是个女孩儿!

           “你也觉得我唱得好?”小花脸丢了架势,高兴得直蹦高,“那你以后别和他唱了,和我回上海唱去,整个上海滩也没你这么好的角儿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这可不行,他呀,卖给我们家了!”素还真一边抱着谈无欲不撒手,一边不住的和小花脸打嘴仗,“少勾搭我的人,先说说你是哪儿冒出来的莽霸王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在台上好端端一个行藏典雅的小生,在台下怎么如此不着四六?”小花脸拧着眉头、一脸嫌弃,“我是来贺姑丈生辰的,你叫我公孙公子就成。”又扭脸对谈无欲笑着说:“你叫我阿月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阿月,”谈无欲觉得小花脸十分可爱,拍开素还真的手,向她见礼道:“我是谈无欲,他是素还真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无欲你真好,又温柔又有礼!素什么,你可学着点!”公孙月拉着谈无欲坐在游廊上,俩人说了半天戏,竟是越说越投契,恨不得立马就上台演上一出。“本来我今儿是要唱铡美案的,我那老不休的姑父近日又娶了一房姨太太,我怕我姑姑受欺负,打算唱这戏让那老头勿忘糟糠,哪知道我姑姑不让、说大喜的日子不宜唱见血的,这不别姬也不能唱了。要我说,她也太怕事了,我可是来给她拔创出头的!”

            素还真闻言直乐,道:“倒不是她怕事,是公孙公子您太猖了,要给您姑丈铡了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要我说,天下负心人都该死。”公孙月瞥了一眼素还真,“现在哪儿还有柳梦梅这样赤诚的君子呢?何况《牡丹亭》这戏完了的时候,他二人还是少年夫妻,过了十数年后,没了如花美眷、只有似水流年,谁知道柳梦梅会不会也负了杜丽娘呢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柳梦梅是绝不负杜丽娘的。”素还真看向谈无欲,一字一字地说,谈无欲也回望着他,眸中水色三千,却仍是脉脉无言。   

           公孙月一双灵活的眼睛在谈素二人间来回的打转,忽地一笑道:“若是负了,又当如何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若是负了,就叫我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叫你什么?不要胡说、那都是戏!”谈无欲嚯地站起身来,“再说了,那些甜言蜜语、海誓山盟有什么意思?这一辈子没完,就什么都做不得准,说这些话也只不过是让人后来想起来伤心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无欲,你怎么了?”公孙月吓了一跳,“反应这么大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阿月,对不住,”谈无欲一时间陡然觉得意兴阑珊,加之夕阳西下、晚风乍起,更觉得心绪萧瑟,“我失态了,今儿个乏了,日后请你赏光到我住的地儿,我再给你赔礼罢!”说完转身便走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你还不追?”公孙月眨巴着眼睛问仍订立原地的素还真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公孙公子,你可知道一句话,假作真时真亦假,”素还真望着谈无欲的背影幽幽道:“这真真假假,唱戏唱得多了,还真会拎不清。好些个真话,只能借了戏中人的口,全当作假话说。下了台,红尘里就有诸多的无奈和顾虑,反倒不如粉墨里自在快活。越这样想,越觉得想做戏的时候多、想做人的时候少。”


            秦艳芳站在小院里等他徒弟下戏回来,远远见个人影走了过来,连忙迎上去,仔细一看却是张美芹,“你怎的来了?不是跟你说了,今儿不行,我得看见凤卿回来心里才踏实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怎么说得好像我来你这儿,就是干那档事儿?”张美芹笑着说,“我来等少东家,难道不行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行行行,好歹这出戏也是你教的,你问询问询也是应当。我只怕那钱老爷不是善茬,糟践了我们孩子!”秦艳芳的眼睛仍盯着大门口,“诶呦,像是来了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师父,凤卿回来了。”谈无欲进了门、见秦艳芳正在等他,二话没说跪下就磕了三个响头,“谢师父栽培,让师父费心了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回来就好、回来就好!”秦艳芳眼中含泪,蹲下身检视谈无欲浑身上下,“全须全尾儿的?没遇上什么不好的事儿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没有,一切都好。”谈无欲也很是想哭,只是强忍着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怎么话儿说的,这是多好的事儿!凤卿唱红了、你哭什么?”张美芹忙把秦艳芳扶起来,帮他拭泪,“想是少东家早打点过了,头些日子他还问我钱府总管喜好些什么呢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好、好、好,不枉我疼他!”秦艳芳语重心长地对谈无欲道,“凤卿,你可得念你师哥的好!这次的事要谢过他!” 

           “念他的好...”谈无欲低着头,觉得泪水就要涌出来。他在心里暗自琢磨了这事儿一下午,总觉得和素还真脱不了关系,此时有了确证,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涩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张师傅,您在这儿呢!”素还真笑着走进小院,向张美芹深深一揖,“龙章来谢谢您的调教,我们唱的《牡丹亭》得了满堂彩呢!”

           张美芹忙搀起他,“少东家客气了,这都是美芹分内之事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少东家来得正好,无欲正有话要和你说呢,你们师兄弟自个儿聊。”秦艳芳素来知道他徒弟脸皮薄,当着众人向素还真道谢必是说不出口的,便拉着张美芹转身回了屋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“无欲,干嘛还跪着?地上凉。”素还真蹲在谈无欲身边柔声道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素还真,我早说过让你别对我这么好,也说过不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,你怎么还是...”谈无欲仍跪着低着头闷声说:“现在可好,欠了你的情,却要我拿什么还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我并不要你还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必须要还!”谈无欲抬起头来瞪着素还真,他眼睛里都是泪水,只能看见素还真模模糊糊的轮廓,“我最不愿意欠的就是你的人情!你想要什么,只要我有、谈无欲绝没二话,就是我没有,只要你划出个道道,上天入地我也给你寻来!”

            看着谈无欲泫然欲泣却又硬要逞强的模样,素还真心里又爱又怜,忍不住凑过去吻他的眼睛,吻过薄薄的眼睑、吻上不停抖动的睫毛、吻走温热的泪,“无欲、无欲,我想要抱你回屋里去,再跪在这儿你要受寒的,行吗?”谈无欲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,素还真把他打横抱起来时觉得他全身都在发抖。

          “素还真,只要你想要,我今儿什么都给你。”谈无欲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像只怕人的小猫般轻声说。素还真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,“无欲,我今天只想你好好睡一觉。你还小呢,来日方长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听见关门的声音,谈无欲过了半晌才翻过身来,月光把小院里一个人的影子拖得好长,映在他门牖上。他抬起手沿着影子的边沿在空中勾勾画画,眸光清浅迷离、明晦不定,情思缱绻间想起一句唱词:“呀!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。”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 如此星辰如此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?

            缠绵思尽抽残茧,点滴心伤雨后蕉。

     
     
     
     

    快给日天点个赞,可以改名叫素·定力过人·把持得住·养肥了吃·还真。Ps,还是红楼梦十级学者!

    有木有觉得无欲像童养媳2333,秦相公对素素就是丈母娘看女婿,越看越喜欢=。=

    其实这儿完全可以开荤了,但是碍于笔力不济、尚在钻研火车开法,决定再拖会儿,暂时只能表现一发素贤人高尚的情操了OTZ...

    后堂领赏是黑话,就像霸王别姬里小豆子在老太监家表演完似的。

    女花脸阿月仔出乎意料吗?2333

    师兄很自信,不怕Flag!日天乃真不怕人截胡吗=。=

     

    日月霹雳素还真谈无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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