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千单衫杏子红

挖坟请随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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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游龙戏凤 第八章·多情自古空余恨

    第八章  多情自古空余恨
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素还真的生日在冬至,是年秋天南边就来了信儿,说是素夫人想儿子,要他回老家去过生日。素还真平日就以与高堂南北分隔、不能尽孝为憾,甫一接了信件,便立时着手收拾行装,拉着谈无欲四处购置伴礼。谈无欲自幼失祜,对家庭亲情向往非常,因此更是尽心,俩人几乎踏遍了四九城、恨不能把好物件都搜罗了去。

          “用这秋香色的绸做个夹袄,搭个蜜合色缎子的坎肩,一会儿咱们再去寻摸两尾好狐狸,皮毛可以嵌在领边、袖口的,”谈无欲一边翻看布料一边跟素还真嘱咐,“花手巾要配两条,一条丁香色绣云纹的平常用,一条海棠红绣唐草的过节使...你看着我犯什么愣,都记住没有?”素还真只是笑嘻嘻地望着他,也不答话,谈无欲见状白了他一眼道:“白问!还是回去我给你写个纸条儿,你只需照着办,省得到时候抓瞎。”说完扭脸吩咐伙计把绸缎包起来,又交代在每个包裹上都写好收礼人的名姓和吉祥话儿。   

          “无欲,你怎么这么好!”素还真见伙计走开去忙活,一把搂住谈无欲在他脸上香了一口,“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得了,见见你公公婆婆。”

          “胡说八道!什么公公婆婆!”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“那就是老丈杆子和丈母娘,”素还真凑到他耳边吹着气说:“你这么帮我打点置办,可不就像我媳妇儿似的?”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 谈无欲闻言心里一沉,顿觉眼眶又酸又涩,他早隐隐觉得他们这样是不能长久的,虽然整日介搂搂抱抱,但终是没做到最后一步,想来不过是为彼此留个退路,以后各自娶妻生子也不至尴尬,这些年的事全当作春梦无痕、年少轻狂。此时听素还真又是媳妇儿又是丈母娘的胡说,不由得谈无欲的心念百转千回:一时间觉得他师兄是在说真话、表忠心,想和他过一辈子;一时间却又觉得是在说反话、暗示他别这么上赶着,他俩的事总是上不得台面、见不得光;抑或是素还真早已有了打算、就要去当谁家的乘龙快婿?这世间情浓怨生、爱恨纠缠,大抵如此。越思越想越难堪,谈无欲只得咬牙僵笑道:“可别胡扯了,你媳妇儿还不知道跟哪儿转筋呢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素还真觉得谈无欲神色不对,刚要细问,却见伙计转了进来,一时不便说话。待出了瑞蚨祥的大门,素还真再问起时,谈无欲的脸色早已恢复如初,只推说是走得乏了,想回去休息。

           立冬这天是素还真的行期,他起了个大早去向众人辞行,最后来到秦艳芳的小院时已近午时,秦相公拉着他的手说了会儿话,便让他赶紧到谈无欲屋里去,说是凤卿卯时就起了,一直在等他。素还真掀开门帘进了屋,见他师弟站在靠窗的书案前写字,洋洋洒洒已写了一大篇儿,只是所有的字儿都往窗户那边偏,想是一面写一面张望所致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师弟,我今儿便走了,来跟你说一声。”素还真向他拱了拱手,举止潇洒又有礼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嗯,晓得了。”谈无欲写字的手不停,初冬的暖阳透过半敞的窗子洒在他脸上和象牙色的长衫上,令他好似要融进光晕里,生出几分虚幻的不真实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?” 

           “没什么,就一路顺风吧。”谈无欲连眼睛都没抬,仍是看向手下的宣纸,好像那纸是金子做的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那我这就走了。告辞、不用送了。”素还真也没留恋,特干脆的转身走了。

            素还真出了门,谈无欲这才抬起头,手里握着笔看着门口发愣,半天都没动,竟像是痴了。素还真偷偷绕到他窗边向屋里打望,见他失魂落魄的呆立原地,觉得一颗心都要碎成粉儿了,忍不住柔声唤他:“无欲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 谈无欲闻声一惊,难以置信地转过头,只见素还真站在窗外一脸温柔的望着他,登时心花怒放,一双凤眸流光溢彩、似诉情肠。“你...真是!”谈无欲把毛笔随手甩在桌上,任墨洇了宣纸、花了字迹,抬腿就往屋外走,素还真也急急向屋里跑,俩人都着急忙慌的去掀门帘,结果一个向里拉、一个向外扯,一时间顶了牛儿,情急之下素还真一个用力把门帘子生生拽了下来,把他师弟连人带帘儿的抱了个满怀。

            “临走临走还毁你样东西。”素还真把谈无欲狠狠摁在怀里抱得死紧。

            “毁就毁了吧。”谈无欲搂着他的脖子,更是舍不得松手。

            “我给你安好了再走吧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 “安好了你就走不了了...”俩人就这么站在门口亲得如胶似漆,素还真的脚一只踏在屋里、一只还留在门槛外。

            “这次回去,可得待到过年吧?”谈无欲伏在素还真肩上,手紧紧拉着他的领子,指节都泛了白。

            “待到过年还不得要了我的命,”素还真的手在谈无欲的颈子上摩挲,“年前就回来,陪你唱封箱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 “多陪陪老人家,人岁数越大越想儿女在跟前。这边儿...”谈无欲想说这边儿的事不用你担心、这边儿的事有我在呢,却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说出口,想说这边儿不妨事、别急着回来,又口不对心,只得叹了口气道:“这边儿...别挂心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能不挂心,除非把我的心给摘了。”素还真把他的脸抬起来,捏着他的下巴说:“你可得给我写信...不,还是直接拍电报吧,一天就到,咱花得起那钱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  谈无欲没应声,只是任由素还真环着他的腰、细密的亲吻他斜飞入鬓的眉:“腰细不胜舞,眉长惟是愁...我真是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  午时一过,秦艳芳准备出门用饭,却看见早该走了的素还真紧紧抱着他徒弟,俩人难舍难离,“嘿,这俩冤家!”他一边笑骂一边摇头,又默默退回了屋。


             素还真离京已近两个月,书信电报雪片儿一样的飞来,谈无欲看过后把每封都重新折好收到抽屉里,一来二去偌大个抽屉竟有些不够放。谈无欲也想给素还真回信,可是每每提笔总不知道该写些什么,墨骨都磨短了半截愣是一封信也没寄出去。这日,他又在案前研磨,毛笔是提起又放下、放下又提起,眼睁睁见着好好的一汪墨再一次干了去,他想古人是“书被催成墨未浓”,他倒好,反其道而行之,“心事未书墨已焦”,思及此处不禁哑然失笑。胡思乱想间,听见人声嘈嘈,像是有个女人说话的语声儿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俺、俺找张来福...”女人抱着个尚在襁褓孩子怯怯地说,“他们都说他在这儿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张来福?”在小院门口练功的几个孩子互相看看,“我们不认识这个人呀!他是干什么的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他是那个、那个唱戏的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咱们都是唱戏的,他是唱啥行当的?”见女人似懂非懂的样子,孩子们又七嘴八舌的说:“你学学他是咋唱的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就咿咿咿咿呀...”女人抻着嗓子学了几声,见孩子们轰然而笑,满脸通红的小声说道:“俺、俺不会学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我说是花旦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不不不,我看是小生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反正用小嗓唱的,不是旦角儿就是小生,又姓张...”领头的孩子远远见谈无欲走了过来,赶紧迎上去,“谈师哥,这女的好像是来找张师傅的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谈无欲点了点头,对女人略施了一礼道:“这位大嫂,请问您有何事?”

           那乡下女人进城都是头遭,又何曾见过如此讲究体面的人物?一时间张口结舌,连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谈师哥,你瞧她,看你看傻了!”孩子们拍手哄笑,惹得女人更是发窘。谈无欲暗自打量这女人,见她还抱着个孩子,心里咯噔一下,挥了挥手让孩子们去院里练功,又柔声问道:“大嫂,您可是寻人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俺...俺...”女人臊得直低头,看着鞋尖讷讷的说:“俺找张来福,他在城里不叫这名儿,叫什么...张美什么...好像跟菜有点关系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可是叫张美芹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对对对,就是张美芹!”女人很是激动,双手用力一紧,怀里的孩子吓了一跳,哇哇的哭了起来。

           谈无欲暗道不妙,却仍心存着一丝侥幸,追问道:“那您是张美芹的什么人?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俺、俺是他婆娘,他是俺男人。”女人哄着孩子笑着说:“这是他娃儿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谈无欲一时间觉得手足无措,按说这事不该瞒着师父,可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通禀进去,又怕秦艳芳难以接受。左右为难之际,只听见院里有人问:“什么事这么闹腾?”,正是秦艳芳听见外面的响动问下话来,还没待谈无欲答话,院里的孩子们就叽叽喳喳的说道:“有人来找张师傅!”、“一个乡下女人”、“她和谈师哥说话呢!”

           秦艳芳一边系着衣领一边从卧室开门走了出来,挑着眉问道:“凤卿,怎么个意思?”

           此时也容不得谈无欲再多想,他让院里的孩子们自去玩耍,领了女人来到秦艳芳面前,低声说:“是张师傅的亲戚寻来了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呦,是美芹的亲戚啊,”秦艳芳也没多想,只当是张美芹乡下的穷亲戚来讨钱花,“徒弟,去我那儿取些银钱来,让大妹子拿着给孩子买糖吃。”

          “师父,我这儿有现成的,不用去拿。”谈无欲恨不得赶紧让女人离开,掏出自己的荷包搁在孩子的襁褓上,“大嫂拿回家去补贴家用,千万不要推辞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噫!这城里人真是长得漂亮又大方,怪不得他不愿意回家!”女人感恩戴德的鞠躬作揖。

           秦艳芳笑着说:“得了,大妹子早些回去吧,晚了要关城门的。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我送您、我送您!”谈无欲扶住女人的胳膊就要往院外搀,却听她又说道:“人都说他就在这儿,能不能让俺见上一面?”女人的脸又唰地红了,“不是俺想俺男人,这娃出世半年,还没见过爹呢!”

           秦艳芳闻言愣了半晌,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一步,谈无欲想去扶他却被他挣开了,他盯着女人的脸一字一句的问:“张美芹是你丈夫?”

           女人不知道这美人怎么突然变了脸,怕得心里发慌,嘴里不住地磨叽:“他真真确确是我男人!真是我男人、我没骗人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哈!”秦艳芳尖利的笑声了一声,“哈哈!妙啊!”他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道:“无欲,还不快去请你张师傅出来?你师娘,哈、哈哈,对,就是师娘、还有小公子都等着他呢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师父...”谈无欲还想去扶,却见秦艳芳抿着唇站得笔直,脊背挺得像杆长枪、直要插进云彩里,他知道他师父一生要强、最不愿在人前示弱,没奈何只能去敲卧室的门把尚在高卧的张美芹唤出来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凤卿什么事...诶呦!你怎么找来了!”张美芹一见女人,立刻失了平时温润如玉的样子,赶上前去边骂来人边去偷觑秦艳芳的神色。

           “哈哈,一家团圆、可喜可贺,”秦艳芳冷笑着鼓起掌来,“恭喜张兄、贺喜张兄,喜从天降啊!”

           “艳芳我...她...唉!”张美芹终是无话可说,拉着女人往院外走,那孩子又受了惊吓,大声哭了起来,显得此情此景分外难看。

           谈无欲掩了院门赶紧往回走,正看见秦艳芳满脸茫然地抬头望天,他刚要去搀扶,秦艳芳却猛地向前一窜,喷了一大口黑血出来,整个人萎顿在地。

          “师父!师父!”谈无欲吓得够呛,赶紧把秦艳芳搂在怀里,只觉得他浑身瘫软、四肢都不挂劲儿了。

          “徒弟,你看,”秦艳芳的眼睛仍是空茫茫望着天,“这天儿怎么突然暗了?难道要变天了不成?”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“你忍心将我伤, 

            端阳佳节劝雄黄。 

            你忍心将我诳, 

            才对双星盟誓愿,你又随法海入禅堂。 

            你忍心叫我断肠......”

           自那日张美芹的夫人找来后,秦艳芳便把自己关在屋里,歇斯底里的唱戏,断桥这段儿整整唱了一天,直唱到喉咙噌血,再也唱不出声。谈无欲屡次提议给他找个大夫瞧瞧,都让他断然拒绝了,说是不能让人耻笑了去,坚持不看,后来干脆连谈无欲也不见,就自个儿待在屋里,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。

           谈无欲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,犹豫了好几天,还是下定决心去找张美芹谈谈,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,更私下纳罕张美芹这些日子为何没来解释道歉。一路行至张美芹院外,见院门没锁、也没有练功的学生,心里正疑惑,便听见主屋有动静,细听之下,霎时脸红心跳。

           室里的俩人并不知道屋外有人,正打得火热。张美芹长衫的前摆胡乱盖在一个人赤裸的后腰上,那个人光着身子趴在桌子上,嘴里不住好哥哥、好爸爸的浪叫,“诶呦!好人,啊,快干死我!”

           张美芹往地上啐了一口,身下兑的更急,恶狠狠地道:“兰香你个骚货,真他妈不要脸!”

          “哈!那你去找他啊!呦呵!他能让你这么干?”

          “妈的,跟他上个床事可多了!”张美芹双手在兰香臀上不停的拍打,身下的人叫得更欢。

          “早跟你说和他断喽,你舍不得,现在崴泥了吧?”兰香的细腰扭得像条水蛇,“一个老男人,诶呦!亏你玩的上瘾!”

          “嘿,不过是年轻时候见过他唱戏,发了春梦。又琢磨了好些年才搞到手,一时给猪油蒙了心。”张美芹掐住兰香的腰往后使劲撞,“现在想想,他也不过如此,没你年轻、更没你浪,再过两年皮肉都要松了,趁此断了最好。”

          “你倒因祸得福,不用跟他那儿装什么谦谦君子了!哎呦!你那傻媳妇儿回去了?”

          “提她我就更来气,当时就该让她把儿子留下人滚蛋!操,你要把我给夹断喽!”

          “反正也有儿子了,你怕什么?”兰香笑得特别轻狂,“前面两个闺女都让你卖了,可等着个儿子。”

          听到此处 ,谈无欲已是再也听不下去,扭头欲走,猛地看见秦艳芳就立在他身后,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。谈无欲张了张嘴,却好似有什么堵在了嗓子眼儿,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。他见秦艳芳极慢地转过身去,想上前扶一把、又被固执的挡开,只得跟在他师父身后,亦步亦趋的回了自己的小院。秦艳芳刚一进屋就直挺挺地往床上一躺,不停的用嘴倒气儿,谈无欲忙扑上去帮他按摩胸口,半天才让他缓过气来。

          “画虎画皮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...哈哈,我挑来拣去半辈子,最后竟给了这么个东西!枉我孤高自诩,却是个睁眼瞎子,真让人发笑!”秦艳芳闷笑了数声,清泪顺着紧闭的眼帘不住的往下淌,谈无欲心酸至极、又不知如何劝解,只能抱着他的脖子一声声的叫师父,用手给他轻轻拭泪。

          “无欲,我这辈子做的最得意的事,就是收了你当徒弟。”好像把眼泪流尽了,秦艳芳幽幽睁开眼,极温柔的抬手摸了摸谈无欲的脸,气若游丝的说:“你去给少东家拍、拍电报,就说...让...让他回来见我最后一面。”

          隔天,一封电报到了南边,上面只有六个字:秦师病重,速归。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等闲变却故人心,肠断岂独是秦卿?

          吴宫响屐声犹在,夜雨闻铃不忍听。

          镇日长门无梳洗,今宵金屋又乐鸣。

          从来男儿多薄幸,不到白头总信轻。



     

    来吧,小宝贝儿!开虐!

    其实扯掉门帘狂亲还是挺浪漫的是不是=。=

    秦师傅是个典型的处女座,挑剔又洁癖,完美主义的人多少有点自带的悲剧感…遇人不淑就更遭罪了。

    早恋少年其实在感情上没什么大问题,虐点还是在八个字: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。

     


     

    日月霹雳素还真谈无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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