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千单衫杏子红

挖坟请随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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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道士下山【日月】第七章 · 可怜夜半排星斗,痴心唯有鬼神知

    第七章·可怜夜半排星斗,痴心唯有鬼神知


         一灯如豆,油灯微小的火苗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儿,所幸小苏先生和无忌都不在意,昏暗的环境倒更便于二人在黑暗中打量对方。小苏先生装作很困倦的样子、不停地打着哈欠,这个举动隐隐有逐客之意,无忌却恍若不知,只是温和而恭敬的笑望着他。二人心里都有许多疑问,但是谁都不愿先开口。这是一场暗流涌动的博弈,先开口的人往往落于下风。

         俩人对坐许久,眼见着长夜就要如此虚度,无忌终于叹了口气道:“先生真是沉得住气。”

        “唔...”小苏先生又打了个哈欠,眯着眼睛道:“在下委实没有剑可给道爷看,你看我这双手、手无缚鸡之力,哪里像是用剑的?”说着他摊开一双手,那是一双文士的手,指肚、虎口一点茧子都没有。

        无忌毫无讶异之色,仍笑着说:“先生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,这手自然也...”他话没说完,突然出手向小苏先生的脉门探去,油灯的灯火随着这一击猛地暴涨三寸。小苏先生好像吃了一惊,整个人向后仰下去,无忌立时变招去拉他,可无论他的手怎么快,小苏先生跌落的速度总比他快上那么一分。

        “道爷好莽撞...”小苏先生从地上爬起来,满脸的不高兴,边掸衣服边埋怨道:“什么真面目假面目,我还能戴人皮面具不成?”

        “失礼失礼。”无忌在心里暗叹他的滴水不漏、油盐不浸,只得试探道:“我师兄说,这世间有一种道法称为灵识化体...”

         小苏先生听见他说“我师兄”三个字时温柔依恋的口气,蓦地一阵心烦,出口抢白道:“你师兄是何等样人?我一个穷乡僻壤的算命先生,又怎么能会那种高深道法?”

         无忌心下一怔,不知他是真气假气、气从何来,是借题逐客还是哪句话真真惹恼了他。无忌本是个厚道温和之人,向来也不善与人言语争锋、勾心斗角,小苏先生泥鳅似的滑不溜手的态度让他无处着力,他心里已是认输,此刻也无须再藏招试探、索性直接使出杀手锏。无忌用手指沾了沾泡到没味儿的茶水,在桌上恭恭敬敬地写了几个字,向小苏先生道:“即是如此,我便求教先生本业...请先生看看这个八字。”

         年月日时,四柱八字,在普通人眼中只是天干地支的组合,于知天解命之人,却能窥测出一个人的一生。生老病死、成败富贵在出生的那一刻便早已注定,天命难违。小苏先生望着桌上渐渐消失的水迹,只觉得往事千般扑面而来、百感交集。他根本无须排盘推演,这个八字他算过无数次、烂熟于心——谈无欲的八字。小苏先生叹了口气,转过身背对无忌,语声淡淡地说:“你...信命吗?”

          小苏先生的外表分明没有任何变化,但是无忌觉得从未有过的压迫感扑面而来,他看不见小苏先生的正脸、便下意识的去看他映在墙上的影子,只见那影子倏忽扭曲了一下,变成了一个头戴莲冠的人影... ...


         素还真自出神入定中醒转,噗地呕出一口血,他皱了皱眉用衣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,望了眼仍在定中的师弟,轻手轻脚的出了静室的门。谈无欲在他身后轻轻睁开眼,眼中一片担忧之色。

        “素还真,你近来进境好慢。”谈无欲用手翻了页书,无意似的说。

        “唔,”素还真拂了拂琴弦,笑着道:“师弟该高兴才是,这样你很快便能赶上我了。”

        “哼!你若死了才真是干净。”谈无欲这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,他暗恼自己关心则乱、口不择言,随手抛了书本,装作凭栏远眺不去看他师兄。

        “我若死了,没人与你斗嘴比试、下棋品茗,无欲岂不寂寞?”素还真笑嘻嘻的走到他身畔站定,两人宽大的衣袖碰到一起,他隔着袖子握住他的指尖,轻声说:“没事的,你放心。”

        “我为什么要担心?”谈无欲看也不看他,却任由手被他握住。


        “笃笃笃”敲门声突兀的响起,谈无欲披衣开门,却是八趾麒麟站在门口。

        “老大近来的情形你也看在眼里吧。”八趾麒麟见谈无欲微微颔首,叹了口气接着说:“你们进境太快,十五年金丹已成,这实在是前无古人...只是你们尚是少年人的骨形、哪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功体。老大现在,日日被功体反噬,打坐修炼时周身犹如火焚,亏他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,苦了他喽!”八趾麒麟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看谈无欲的神情,只见小徒弟脸上毫无反应,他摸不透谈无欲的心思,老脸讪讪地有些说不下去。虽说素还真与谈无欲是他一手带大,但是二人心智城府委实胜他太多,徒弟们年纪越大、他越觉得二人难以捉摸。

        谈无欲默默盯了八趾麒麟半晌,方才极慢地开口道:“师父想说什么,直说吧。”

        八趾麒麟如蒙大赦,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册书道:“你二人同修这法门,便能解他之苦。”

        “哦?”谈无欲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,也不伸手去接,又问道:“是何种法门?”

        “唔...”八趾麒麟有点心虚的答道:“黄帝素女双修之法...”他有点不敢去看谈无欲,颠三倒四、自顾自的絮叨道:“这法门能炼精化神、还精补脑,你们功体一阴一阳、正能相配,若是修习此法,不出百年,定能脱胎换骨...只不过是种法门罢了,对你们都有益处,徒儿何必多想?就是你委屈些...”

        谈无欲又是许久没说话,半晌后才幽幽地道:“师父怎么不去和他说?”

        “你若同意了,他自然肯。他又不吃...”八趾麒麟把个“亏”字硬生生的吞了下去。

        “未必见得吧。”谈无欲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,他向八趾麒麟行了个礼道:“夜深了,师父也该就寝了。徒儿不送。”

        八趾麒麟拿他没有办法,只得把书册放在桌上,从善如流的退了出去。

        谈无欲远远看着那册书,凤眸内的一切情绪都被微垂的睫羽掩住了。


        八趾麒麟把同样的书拿给素还真的时候,见他大徒弟脸上向来挂着的笑竟僵了一下,他不可置信的使劲眨了眨眼,觉得自己应该是老眼昏花了。

        素还真的嘴角瞬间又挂上笑,这笑中甚至带些轻佻,他并不说修与不修,而是笑嘻嘻地反问:“有这样好的法门,师父自己为何不修?”

        “我又没有你这样好的命,有这么个不藏私的师傅!”八趾麒麟见他徒弟挑着一对涡眉望着他,摸摸鼻子又道:“我更没有你这样的好运,有个功体修为处处与你相配的师弟...你小子就偷着乐去吧!快拿着书!”

        “师弟...”素还真沉吟了一声,面上笑容一敛摇头道:“我不能收。”

         八趾麒麟怎么也没料到,这事竟让谈无欲说中了,他百思不得其解,急得跺着脚问道:“为何啊!你师弟又不是女人,又不需要你为他负责!”

         素还真看了他一眼,也不答话,只道:“夜深了,师父也该就寝了。徒儿不送。”

         八趾麒麟被一模一样的话请出了门。他站在院子里望着高天晓月长长地叹气,越想越是不解、越想越是气闷,干脆眼不净为净,一拍屁股下山云游去了。


         这个晚上,素还真和谈无欲都整夜没睡。

         他们隔着一面墙壁,在各自的屋里着魔似的推演对方的命盘。四柱八字金口诀,紫微斗数化飞星,一遍又一遍、一种又一种,天干地支、二十八星在手下飞速的演算,可都是没有、没有、没有,无缘、无缘、无缘。

         他们在对方的命盘里看不到自己,素还真看到谈无欲的命盘是天同太阴在子宫坐命,属月生沧海格,六亲缘浅,脱俗离世、仙缘极重;谈无欲测到素还真的命格乃是日丽中天,太阳庙旺在午宫坐命,必定受万人敬仰、百世尊崇...且命中有一子。

        ...命中有一子!谈无欲猛地抬起头,窗外晨光熹微、朝阳初升,他觉得阳光好刺眼,晃得人双眼发黑、头痛欲裂。他极慢地脱力般伏倒在星盘上,宽大的袍袖像一瓣落花,哗啦啦,水晶算筹落雨似的跌落在地上,似一场花落水流。


     

    谈无欲日月素还真霹雳

  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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