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实向,并不是我一贯会写的设定。
现实的感情并没有百分之百的契合,更多的是鸡毛蒜皮和疲惫的试探与猜测。
一段疲惫而无意义的争吵,还有莫名其妙的情绪化,才是生活。
“要死的,搞砸了。”素还真心中默默骂道,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。
谈无欲看着他的背影,焦躁地暗想:“还不如不说。”他掏出一根烟,刚想点燃,忽然又想到素还真讨厌烟味儿,便把烟又放回了烟盒。
他们刚刚吵了一架,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。当然,他们都是成熟而有教养的人,吵架的时候并不会动手动脚、面红耳赤,只是夹枪带棒,说得嗓子发干。其实,他们甚至都不会承认方才在吵架,他们只是谈了会儿心。
谁也占不得上风,两个人都在自说自话,然后他们达成了和解。这种和解的主要理由,是他们都开始后悔浪费这段时间。
“喝咖啡吗?”素还真在屋外问,这是一条橄榄枝。
谈无欲并不想喝咖啡,可他还是说:“当然。”
素还真端着两杯咖啡进屋时,两个人的表情都是风轻云淡。素还真看着谈无欲抿了一口咖啡,随后道:“我知道、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,只是你的反应... ...”他比了个手势,“你有时候,好像并不知道你的反应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伤害。我并不是怪你,也许是你天生有些冷情吧。”
谈无欲垂着眼睛,他没有立刻回话。他端起那杯并不想喝的咖啡又喝了一口,这才缓缓道:“也许吧。有时候我确实对别人的情绪没那么敏感。我以后会注意。”
“不、不用,这不是你的错,”素还真凑过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,“你一直那么好。我爱你。”
谈无欲心道:“不,我一点也不好。”可是他口中却什么也没说。这是个很好的平衡点,吵架的结果不是你的错、也不是我的错,只是天生如此,谁也不需要改变。
有一瞬间,谈无欲很想再提起他们争吵的事端,他只想知道,这件事上,究竟谁对谁错,不谈情绪、只讲事实。这个想法一闪而逝,因为他知道,旧事重提也不过仍然是陷入另一轮纠缠,打破这个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。如果他逼得太紧、执着于分个对错,素还真只会皱着眉头说:“如果我认错,你会开心的话,那我认错。”宛如是他无理取闹,而他百般忍让。
谈无欲不想讲情,只想讲理。可是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太久,似乎“理”就被“情”吞没了。
纯粹是在浪费时间。
谈无欲自问有一切正常人类该有的情绪,他并不觉得自己“冷情”,但是如果能以此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探讨,那么好吧,就算他冷情吧。
“你和慕少艾很熟吗?”
“还好。”谈无欲咬了一口吐司,清晨的阳光照进落地窗里,令人心情舒畅。
素还真指了指报纸上的文章,笑着道:“他很欣赏你的新书呢。”
“我也很欣赏他。”
“哦?”素还真拖长了声音,其中意义颇有些值得玩味。
谈无欲打开黄油,随口道:“上次在发布会遇到了他,谈吐风趣,很知情识趣的一个人。”
素还真没搭话,谈无欲用餐刀抹着黄油,半天不见他的下文,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素还真一眼。素还真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,像是审视、又像是窥知了什么秘密。
谈无欲忽然觉得黄油吐司太油腻了,他放下刀叉,喝了一口果汁,黑加仑汁如同陈醋,酸地厉害。他等了好一会儿,才又道: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。”素还真折起报纸,拿起一片面包。
没什么、当然没什么!你自己也明明知道没什么,又发的哪门子酸?!谈无欲忍不住腹诽。这时候他两个选择,一是装作不懂,忍耐下去;二是干脆说破,不吃暗亏。谈无欲深吸了一口气,算了吧,他想,也许这是一种情趣,吃醋的情趣。只是他不懂这种情趣,甚至不以之为情趣,只觉得无聊无谓和不被信任——是他们的感情不值得信任?还是他不值得信任?
谈无欲随便说了些别的话,素还真的回应都淡淡的,也不知道是没话说、还是在生气。
素还真吃完了早饭,他用餐巾擦了擦嘴,忽然又笑了一下,不经意似的说:“你果然是冷情啊。”
谈无欲终于忍耐不住,他挑眉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还是慕少艾知情识趣,对吧?”
“素还真,”谈无欲的脸沉了下来,“我觉得这样很无聊。”
素还真笑道:“怎么还真生气?我只是开个玩笑。”
“不好笑。”
“是吗?”素还真穿上外套,凑过来亲了亲谈无欲的脸,“如果我认错,你会开心的话,那我认错。”
谈无欲看着玻璃窗前的阳光,忽地觉得刺眼极了,这个清晨变得一点都不可爱。他想知道,如果他不发作,这次的事会是玩笑还是“罪证”。他还想再说些什么,可是那些话似乎都变成了无理取闹。
谈无欲突然意识到,在感情里会示弱的一方,也许才是主导者,好像是因为他更爱你、所以会包容你的一切。若你想要细细分辨打破这种包容,那么便成了感情的加害者。
人永远为情感裹挟,永远不能就事论事,强要分出个是非对错,就一如混沌凿窍——日凿一窍,七日而浑沌死。
谈无欲对着电脑,文档里写下的字删了又改、改了又删,最终空无一物。
他想,他的情绪完全被素还真搅乱了,等素还真晚上回来,他一定要跟和他说清楚。他不喜欢那种阴阳怪气的玩笑,也不喜欢素还真说“如果我认错,你会开心的话,那我认错”,好像他是个闹脾气的孩子。
时间一点一滴地过,谈无欲暗暗想着,对,就是这么说,如果他心里有个打字机,眼前空白的文稿早就被填满了。
他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响,谈无欲不自觉地坐直身子,看向门口。
素还真开门走了进来,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冷风,他向他了过来,俯下身笑了吻了吻谈无欲的脸,“一直在写稿?太辛苦了,我们晚上出去吃饭?”
谈无欲点了点头,他刚想说什么,又听素还真接着说:“你一直那么好。我爱你。”
“不,我一点也不好。”谈无欲心道,嘴上却说:“嗯。我去穿个外套。”
他们携手向外走去,秋风中,谈无欲止不住的胡思乱想。
他不知道素还真什么时候会受不了他的“冷情”,也许很快。
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会忍不住“加害”这段感情,也许下一次吧。
【混沌凿窍】:南海之帝为倏,北海之帝为忽,中央之帝为浑沌。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,浑沌待之甚善。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,曰:“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,此独无有,尝试凿之。”日凿一窍,七日而浑沌死。
其实我并不知道感情是不是也如混沌凿窍,又或者是不是非得有几个“假想敌”才足够精彩。不愿意指责的人,是不是就不占理。主动提出抗议的人,是不是就是“加害者”。理越辩越明,情却越说越薄,讲到分明处,就伤感情了。讲得不分明,倒还能凑合着糊弄过去。
很多时候,回头想想,龃龉生处的矛盾,都根本不值得推敲,只不过是自己跟自己的情绪赛跑罢了。